燄生

不能沒宗教信仰

「一個人不能沒有一個宗教信仰,要使精神有所寄托,非有宗教信仰不可。」遂常常將這兩句話,對祗知革命不知宗教的我說。 

「你不信基督教,可以隨你的便,因為我不懂基督教義,沒有法子知道你懂不懂。不過,我是佛教徒,佛義也粗知道一二;同時,更知道你懂得佛義比我多,因此,我希望你也做一個佛教徒。不然,也要參加佛教會。」她三翻五次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終於在某個場合裏,我便參加了佛教會了。

她常常發表她的意見,以為一個人的生活,有物質的與精神的兩方面。精神有了寄託,物質便有正當的使用。相反,精神一有墮落,物質便是作惡的工具。精神墮落,影響個人生活事小,而影響社會生活事大。所以,她在我參加佛教會當中,認為我的精神有了寄託,生活有了限範,而不至墮落。

 不失望的答覆

許多朋友知道我參加佛教會,有些為我擔心,以為我是消極了。因此,對於苦難迭遭的我,常致其懇摯的慰詞。

「參加佛教會,並不見得就是消極。」我就把這句略有邊際的話,作有力的答覆。
談起了佛,總有些人以為迷信,以為以革命為宗教的我,不應該信仰帶有迷信色彩的佛。這一個意見,我沒有以為淺薄而有所忽視,置之而不答。

佛教,在儀式上,似乎近於迷信;但在義理上,則是一個偉大的宇宙人生的哲學。你在儀中去迷信由你,須知善男信女,沒有迷信不能造成,能使男而善女而信,則此其迷也,也不能說是壞。同樣,以哲學的態度去研究也得由你,須知高深的佛理,無論在學術方面,在人生方面,對你都有一個不失望的答覆。

 佛於學術與人生

我國唐宋以後,士大夫們特別好佛。這一個史實,就說明了佛理在學術與人生,佔了什麼一個地位。那宋明理學家,在說話時雖然還是說他們的思想是道地的儒家正統,但在理論上,他們已經入於禪而不自認,但這問題太大了,作為題外,且按下不表。

學術是多方面的,實現主義的儒家哲學,有時卻不能滿足正視現實的精神,因此,佛理所以能在學術領域中起其支配作用,當有其絕大的理由。人生是多方面的,有精神生活的人,對從來難滿人意的現實,有時是不免於煩惱厭惡疲倦等,因此,對人生愈了澈的人,對佛理愈有傾向的心,禪味所以能合於文人士大夫的精神之胃,也有其人生的本據。

作為智識階級的文人士夫,為了學術,為了人生所以要耽於禪而信於佛,他們在得意時也要有方外之交,在失意時有些甚而至要參禪,要出家,當然自有道理。

 人生的歸宿

文人士夫到了失意或晚年的時候,所以耽於信佛,與其說是學術的,不如說是人生的,最多,也是由學術而人生。

富貴功名,原是黃梁一夢,夢兒醒了,還有些什麼?夢不能長久,富貴功名豈能長久。覺性好的,知到興盡而悲必來,覺性不好的,悲來了而興也不能不盡,所以,夢醒了,所謂富貴功名,不過是自討苦吃,興盡是當然,悲來更是當然。

『老』是人生可厭的階段。此即所謂晚年,人生到此,其滋味之不同於少年壯年中年,牙齒脫落食而無味,血氣衰退色不我與。人生的滋味何似,可想而知,此時此際,除了佛禪之理,還有可以安慰的東西麼?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懺悔的意義。一個人在世上混了幾十年,其行為,誰能擔保沒有錯過,沒有罪孽。於是,沒良心的人,為了要減少冥冥的懲罪,一個恐懼的心理,便使他要懺悔。至有良心的人,自知其錯過,為了要減少內心的痛苦,也使他要懺悔。至於求餘生的慰安,死後的快樂,來生的福慧的,更不知有多少了。
這就是人生的歸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