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佛教運動的回顧與前瞻

墨子志天,明鬼,而「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註一)他的「道統」,從此再傳即絕。原因:據說是:中國人迷信宗教的心理,素稱薄弱;孔子的確也說過:「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的教條。但是自從「夢見金人」,「白馬馱經」以來,到現在一千八百七十二年,(六八──一九四0)佛教非但控制著中國大部分民間思想(註二),柳翼謀先生還說:「佛學發天人之秘,拯盜殺之迷,吾國思想高尚之人,亦遂研精其學以為範」。>註三)為什麼?約翰根室(John Gunther)說:「佛教不承認任何神為最高存在物,佛教是一種行為的模範,一種合理主義的體驗,……所以極迎合中國人的嗜好」。(註四)此外還有人說:「佛教非宗教,非上帝觀,非宇宙論,非多神之崇拜者;是富有道德的系統,為各宗各教最高峰;其在哲學上的地位,已被世界各國共同承認為現代最精密的理論派。釋迦牟尼的地位,實超越于達爾文,利特雷諸人之上」。(註五)那末佛教決不是初民心境中神祕迷信的產物,佛教徒當然更不是傳習巫術(magic),播植迷信以自活的巫師。

釋迦牟尼成佛之前,整個印度,籠罩在婆羅門神話的氛圈之下,社會上嚴格地分成四個貴賤貧富懸殊的階級,奉行著繁文縟節的祀神儀式,口裏還喃喃地背誦收集在阿闥婆吠陀(Athgrvaveda)裏的各種咒語,祈求平安,長生,和賭博時的幸運,或希圖藉以驅除野獸,疾病,仇敵與魔鬼。佛則大聲疾呼,一掃而空,非但不准來自各個階級,而融融洩洩如父子兄弟的門徒祀神,並且連占卜星相運氣鍊丹也在禁止之列,所以佛教是澈底破除述信的,革命的。景德傳燈錄上告說我們,唐代的禪宗寺院裏,有許多簡直沒有大殿,不塑佛像。而當時那些繼往開來的「祖師」,如馬祖,百丈,黃蘖,靈祐,則大都採取生活自給的辦法,參禪不忘種田。這和一二三九年佛羅倫斯的San Donato Frale Torri寺院,從事機織以自給的辦法有點彷彿。(註六)就社會經濟條件和慈悲平等的立場上研究起來,當然是值得稱譽為「合理」的,雖然錫蘭緬甸的僧徒,至今還固執 地以實行沿門託缽的原始佛教制度為合法。

然而奇怪的是:傅弈,韓愈以後,像歐陽修,王船山之流,時刻詆毀著和尚們的不織而衣,不耕而食,寺廟生活情形,反一天一天違背唐代的合理性,以至于構成現在叢林商店化,地主化,小廟家庭化的畸形狀態。所謂最精密的理論,自宋以來,就逐漸被那些多閒的長老們菲薄著,目為義學空談。大部分和尚,本來是為著生活出家,更用不著佛理。整個佛教界浮沉在愚河癡海的無知濁浪之中,跟著來的就是迷信的「慈航」。佛非但需要批發他所毀棄過的祀神儀式和咒語,同時還得披上方士式的八卦道袍。同源論取中道而代之,也還可以勉強名之曰清談或空談,縱然並不是學理;定數論,定命論則暗地裏戕害著廣大群眾奮發有為的心靈,敵人正利用他麻醉我淪陷區內的同胞。此豈佛所及料哉!怎怪得社會人士,對于佛教與佛教徒的譏誚攻難?這之間,便有新佛教運動發生。

 

 以前種種

新佛教運動的發端,應該推溯到同治五年楊仁山先生在南京創辦的金陵刻經處。有了他,我們才能看見號稱基本佛學,而「道喪千載」的相宗典籍,元明以來非科學的佛學研究方法,為之一變。其後仁老就刻經處設立祗桓精舍,想藉以培植一批新的幹部,能夠直接從梵文巴利文的原典,考校歷來翻譯的同異,以資雕印方冊全藏。曼殊大師也是教師之一。好事多磨,不久就告停頓。金陵同人,一方面還是募款刻經,一方面則另辦佛學研究會,從事于法相唯識的鑽研,主其事者為宜黃歐陽竟無先生。據歐陽先生的口述,那時他們生活環境很苦,常常要自己動手燒飯,參考書籍的供應又不夠;「字不明,窮思累月,令人想起日本維新志士,沒有文法,字典作參考,埋頭學習荷蘭文,英文的堅苦作風。」

又據傳說:端午橋于兩江總督任內,因祗桓精舍停止,曾在南京創辦僧立師範學堂,諦閑月霞兩法師相繼主持其事。革命軍興,午橋被害川中,僧立師範學堂校舍全燬,當時的一切組織教育情形,也因之泯滅無存,可以說是新佛教運動的第一場損失。和僧立師範學堂同時,湖南新學之風正盛,廟產興學的風潮,逼得長沙的和尚也辦了一個僧學校。那完全出于臨時抵制的心理,事過境遷,自然偃旂息鼓,經過情形,也很難考索。據說為長沙和尚獻此抵制妙策者日僧水野梅曉,民國以來頗有師其成法,與社會周旋者,這是新佛教運動當中的「油瓶。」

由于金陵刻經處,祗桓精舍,佛學研究會的開發,民國元年才有佛教會的組織,發起人蒯若木,孫少候,李證剛,歐陽竟無等,都是楊仁山先生的朋友或弟子。他們想使政教分立,澈底改組佛教的陣容,所以對國民政府用公函而不用呈。那時 國父是臨時大總統,對此很為贊成,有函復佛教會云:

「敬復者頃奉公函,暨佛教會大綱及其餘二件,均悉。貴會揭宏通佛教,提振戒 ,融攝世間出世間一切善法,甄擇進行,以求世界永久之和平,及眾生完全之幸福為宗旨。道衰久矣,得諸君子闡微索隱補弊救偏,既暢宗風,亦裨世道,曷勝瞻仰讚歎。近時各國政教之分甚嚴,在教徒苦心修持,絕不于預政治,而在國家盡力保護,不稍吝惜,此種美風,最可效法。民國約法第五條載明中華民國人民,一律平等,無種族,階及,宗教之別,第二條第七項載明人民有信教之自由。條文雖簡而含義甚宏。是貴會所要求者盡為約法所容許。凡承乏公僕者皆當力體斯旨,一律奉行。此文所敢明告者。所有貴會大綱,已交教育部存案。要求條件亦一律附發。復問道安。孫文謹肅」。

這新教佛運動史料中的壞寶,原件似乎保存在支那內學院。當時可惜幹部缺乏,居士和尚復不能協調,蒯若木等遂宗全退出,交詩僧寄禪接辦。寄禪受和尚們包圍,佛教會宗旨,由政教分立澈底改組佛教陣容,而變為乞求政府通融,保護廟產。新佛教運動的一片慈雲,又被「業風」吹散。

太虛法師是祗桓精舍的學生,天然是新佛教運動的同志。民元政治革命的成功,激勵他和仁山法師等對準舊僧的堡壘投了一顆炸彈,──鬧金山。可是佛教會早就「變相」,並且交結權貴,根深蒂固。他們失敗,太虛則消聲匿跡,在浙江普陀山閉關三年。印光法師對我說:他在關房裏寫了許多改革僧制的計劃,整理僧伽制度論也是那時寫的。他的天分本來很高,文字也相當動人,出了關,時事又許可他「繼續努力」,才有海潮音佛學雜誌出世,開展新僧運動的廣大宣傳。武昌佛學院,閩南佛學院以及漢藏教理院等等都是在這種宣傳下面建立起來的,而武昌佛學院則是新僧的黃埔。

比武昌佛學院的建立稍前,歐陽竟無先生擴充佛學研究會而成支那內學院。沈子培,章太炎,陳三立,葉恭綽,梁啟超等皆是熱心贊助之人。登高一呼,眾山應,接著就有法相大學出現。蔣維喬,梁啟超都去聽講,其盛可知。至于開辦法相大學的目的,一般人總以為不過整理教理而已,其實小看了他們。他們想把法想大學逐年畢業的學生,調和在整個教育界中,佛化全國。民十六年,國府奠都南京,法相大學校址以地當衝要被收買,一切計劃,就此停頓。而內學院的同門如湯用彤,景昌極,熊十力,繆鳳林,蒙文通,盛成中等,都是大學教授,對于佛化的推進,當然還是很有關係。

太虛法師的計劃也很偉大,他自己說:「統率無方,實行不足」,所以有許多事業,沒有經過必要的階段而躐等以進;和文化界也失去學術上的連繫,影響到幹部的健全,阻滯了發展的進程。從前新舊僧之爭,曾經鬧得烈烈轟轟,像煞有介事,結果逐漸消沉,以至于新舊僧同流合污,民國二十年左右,已經不大聽到新的諭調,抗戰以後,似乎又有點起色。不過如:芝峰,大醒,法舫,法尊,竺摩,印順諸師,在學問和事業上,都是很有辦法的。新僧運動終于要在他們手裏成功。

 

 推波助瀾

「抗戰烽火」燒著「拖地的眉毛」,東戰場上僧侶救護隊的勞績是不可磨滅的,新僧所為也,誰也不能否認是新僧的一大進步。停頓,解散,不是他們的過失,沒有做到的地方,我們替他補上了。

去年南昌失守之後,整個湖南震蕩著,連我在南岳福嚴寺講學的華嚴研究社也起了騷動。我們以為佛不許可侵略,所以聲勵抗戰;佛教徒是應該參加阻滅侵略的抗戰陣線的;同時對于民眾的動員,佛教徒也可以為國家民族盡一點力。所以XX幹部訓練班的政治部主任陳石經軍長幫助我們組織佛教青年服務團,並且關切地指出我們應該做的工作:

第一, 用佛教反侵略的理論,對大部分信佛的日寇努力宣傳,使他們知道宗教上所指示的侵略的惡果,而厭戰反戰。
第二, 聯合世界佛教徒及各宗教徒,在精神和物質方面,作反侵略的總動員。
第三, 利用廣大群眾,對于佛菩薩的信仰,說明佛菩薩也要他們起來保護祖國,以堅定其抗戰的決心。
第四, 打破日寇在南方佛教國如:緬甸,暹羅,錫蘭,安南等處所作征服中國就是挽救佛教的歪曲宣傳。
第五, 要嚴密地把各地佛教徒組織起來,拖到抗戰的陣線裏去。
第六, 要以純正的佛理,洗滌佛教界內一般不正確的理論與組織。

佛教青年服務團,就在這幾個工作目標之下,取得第X戰區政治部的補助而成立。我們的同志,──大定,光宗,澄源,洗塵,明恆,明悟,理妙,西岸,絜矩,徧濟,煥文,法奘,……──都認為參加抗戰,是佛教救世精神具體的表現,同時也就是宣傳佛教的絕好時機,所以大家很興奮,不怕吃苦。

在南岳,我們策勳南岳佛道救難協會的成立,集中南岳全由壯丁年齡內的僧道訓練一月,結業後,他們組織流動工作團,由暮茄法師率領,出發衡陽,湘潭一帶工作,很得到各界的好評。至今衡陽湘潭的牆壁上,還可以看見「當漢奸的生受國法,死墮地獄」等一類佛化巨型標評,嚴肅地教訓著來往的人們。

七七二週年紀念,我們奉令到長沙工作,在省動員委員會,國民日報招待席上,三民主義青團書記劉業昭先生希望我們用佛教的舊儀式,宣傳三民主義,任啟珊先生則希望我們領長沙僧尼精神動,舉行國民公約宣誓。我們都誠懇地接受了,當時我曾說:國父哲學思想,有人以為傾向于唯心論,而佛學也以唯心論為出發點,所以佛法可以補助三民主義,在理論方面作更深一層的解釋。同時希望省運會能夠領導長沙市內各宗教徒聯合起來,組織反侵略同盟,響應國際反侵略大會。他們都以為是。後來我和長沙基督教青年會的張以藩、李振聲商量,也很贊成,九政主任胡越並且督促過他們。湘北會戰前夕的緊張,紛碎了我們的一切計劃,可恨日本強盜!

長沙各界青年獻心會,也是我們和長沙青年會,三民主義青年團,省動員委員會,青年記者學會,婦女工作委員會,傷兵之友社等十幾個青年團體配合著舉行的。此外如勞軍,出壁報,假陣中日報副刊地位出佛青特刊,參加各種紀,討汪大會,徵募寒衣運動等,都是關于大影響一方面的工作。
本位工作則除幫助長沙市縣佛教會,調查長沙市縣最近僧尼人數及廟產外,還和他們聯合組織長沙佛教青年戰時訓練委員會,籌辦僧伽訓練班,訓練計劃如次:

 

甲、目標:
子、精神方面─ 增加其三民主義及佛學的認識,提高其國家觀念,堅定其對黨國總裁的信仰,並強化其抗戰情緒及犧牲奮鬥的決心。
丑、行動方面─
1. 培養其活動能力,使能確守迅速、靜肅、聯絡、祕密等動作,以達到救國的目的。
2. 鍛鍊其服務精神,使能為地方及軍隊服務。如運輸救護等。
3. 訓練其領導能力,使成為健全的幹部負擔組訓佛教徒及動員民眾的重任。
乙、原則: 實施「管教養衛合一」與「教學做合一」的集中訓練,以適合實際環境的需要。
丙、方式: 以集體訓為主,以個別訓練為輔,俾適應特殊情形,以達到訓練的目標。
丁、方法: 適應客觀的環境,把握對象的特性,採用現實的材料,活用訓練的方式。
戊、課程:
子、精神訓練─ 總理遺教,總裁言行,佛學概論,倭寇侵華簡史及暴行錄,精神總動員綱領,抗戰必勝論,精神講話。
丑、知識訓練─ 組訓常識,國內外現勢,佛教史,救護常識,防空防毒常識等。
寅、技能訓練─ 宣傳技術,抗戰歌曲,防空防毒演習,操典綱領,健身運動等。
己、經費: 由長沙八大叢林公攤。
庚、學額: 招生四十名,以曾畢業于佛學院之出家比丘為合格。
辛、訓練時間:三月。

長沙各界對于我們這個計劃極表同情,都答應幫忙。長老們,也感于切身的需要,願意拿出錢來。報名投考者五十餘人,定于九月三十號開學。湘北緊張,不得已而解散,損失一兩千元,佛青團也隨之幻滅。

和僧伽訓練班的籌備同時,胡越介紹我和趙恆惕議長見面,商量籌組全省性質的佛教徒抗戰團體。趙議長很熱心,答應署名發起,湖南佛道教徒抗敵後援會乃能在湖南佛教中心的南岳籌備告成。但是老和尚們如空也、悟真之流,對于「抗敵」二字表示異議,又恐怕多用他們的錢,始終不願合作。趙議長無可盡力,我也只好暫告休息。今年四月他們想著開成立大會,寶生和尚是比較熱心的一個,要我回去主持,我又從長沙趕到南岳,誰知又是一場笑話。新佛教運動的急浪高潮,還需要九萬里長風的振蕩哩!

 

檢討到馬丁路德

一提起新佛教運動,常常會想到馬丁路德。他窺見貴族之私,發表告日曼貴族辭,(An Address to German nohility)力斥宗教捐稅之苛,又謂廢棄朝拜聖地的習慣并諸節期之後,可使實業繁盛,而貴族得坐收其利。貴族如Ulrich Von Hutten之流,才幫助他擺脫舊教的謀害而為所欲為,這樣才有新教出現。引起農民革命,出于他意料之外,貴族又豈能放過他,他的造成嚴重的錯誤(註七);真可以說:「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桑戴克(Lynn Thorndike)說:「基督改革,非通俗運動,且未容成通俗運動。……基督教改革中,民力、經濟上,或社會上、政治上所得極微,而廢除瞻仰聖地習慣,取消各種基督教團體,及減少節期等事,反使民眾失舊日及時行樂之美俗。……基督教改革後,文化益與宗教分離,而教會不復為文化領柚」。(註八)這是很可以做新佛教運動之借鏡與警惕的。

現在,是全面抗戰,全民動員的時候,新佛教運動的同志前面,只有一個敵人──吮吸人類血液的日本惡魔。後面,是敵愾同仇的廣大民眾。除掉聯合廣大民眾,一致降魔克敵之外,不用發表什麼「辭」,自然不會引起什麼意外而助紂為虐。這才是我佛慈悲平等的宗旨。對于民眾經濟上,或社會上政治上的所得如何,現在還不敢說,通俗兩個字是可以做到的。既能做到通俗,或者就就不會與文化分離,縱不為文化領袖,亦不失為策動社會進化有力的一員。

楊仁山先生的苦心孤詣,不用我們有所置喙。時代沒有要他做別的工作,刻經,講學,著書,奠定了新佛教運動的基業,對于文化上的貢獻,是難以估價的。何況歐陽竟無先生能夠繼續他的理想,不斷奮鬥漸抵于成功,──精刻全藏。太虛法師也還能不背師說,另闢門庭。

歐陽先生說:主持佛教,全靠出家比丘,居士們只能從旁輔助。法相大學停辦之後,他想買西方寺給內學院的僧眾同學組織模範叢林,從來又想向陳銘樞要南京麒麟門外的空地,建設一個小規模的僧園。「因緣不順」,都沒有成功。我們則由此窺見歐陽先生護法的願望,並不止于一般人所知道的考訂章疏而已。七七前他編印過詞品甲,四書讀,翻刻過心史,都是激揚民氣,鼓勵抗戰的作品。日華佛教研究會的日本和尚,幾次要求見面,參觀,都被嚴詞拒絕,這在佛教界可以說是空前盛事,值得欽佩的。但是宏傳的方法,不甚通俗,有時且失之呆板,所以影響不很大。

太虛法師此次率領國際佛教訪問團出國工作,這是他的一大進步,對于他計劃中的事業,當然很有幫助。不過他是比較偏于文藝性的人,又天生是宣傳家的性格,當真要他做事,非有熱心護法,頭腦清晰的中堅人物幫他不可。所以我希望他能夠先把他的部下調整一下,同時更能解除居士們的包圍,新僧運動纔有辦法。否則需要兌現的現實終歸會使他苦悶的。我祝福他康健!期待他成功!

前幾年,上海出現了菩提學會的組織,是湯薌銘之輩發起的,班禪大師坐第一把交椅。聽說計劃很大,也想從而改革全國佛教。我不大清楚其中內容,姑引逸士先生請益菩提學會一文(註九)以作參考:
「菩提學會,比來曾陸續以緣起簡章徵求發起人,暨一次二次之籌備會議錄,播揚報章。吾人考閱之下,不能無疑于斯會。考斯會以翻譯,傳授,受學,講辯,修持,編輯,流通藏文經法為籌備事業。然此諸事,南京支那內學院首曾繙譯流通藏文之唯識三十論,及在翻譯中之現觀莊嚴論等;次之則有康藏學法團大勇,法尊,超一等所譯之菩提道次第,及菩薩戒攝頌等多種。而專從事西藏經法之學者,先有大勇等在北京之佛教藏文學院,次有赴康入藏之學法團三四十人。近年又有太虛等辦于四川之漢藏教理院。皆為舉辦此等事業已著成績之先進。而斯會對之毫無表述,並聞所將從事翻譯者,亦僅為菩提道等。乃張提其事,既分途四出,召集人財,并呈請設立譯場,撥助經費。掩人之美,掠人之功,上欺政府,下罔人民。此于斯會之事業不能無疑者一。按斯會徵求發起人啟,首云屢承禪大師提倡,同人莫不欣從。嘗質班禪左右,則班禪實出于應酬,故不無假借招搖之嫌。進察之,所謂籌備委員之主席主任等名單,于西藏學者之法尊,超一,大剛等,南北素著之歐陽漸,呂澂,王弘願,韓德清,胡子笏,范古農等,及僧中負時望之印光,太虛,興慈,仁山,常惺,持松等均不邀與,而以聲名甚劣,俗染頗深之圓瑛為副主席。其不重人才,不求實際,惟以聲氣號召,別有企圖,此于斯會人選不能無疑者二。……」
應該提到七七以前的中國佛教會,主持多年者即「聲名甚劣,俗染頗深」之圓瑛。他的學識,行為,差太虛遠甚,但是很能仰承所謂上海聞人的鼻息,故太虛不能取而代之。爰有中國佛教會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中國佛教會以腦滿腸肥的方丈大腹便便的善士為群眾,中國佛學會以小官僚政客為群眾而已,皆上天梯也。抗戰以後,圓瑛仍留上海,太虛和章嘉則在重慶成立了一個中國佛教會臨時辦事處,目的想藉以改組中國佛教會,這是很應該的。但是好久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

至于許多寺廟裏面私立的佛學院,如:天寧寺學戒堂,超岸寺佛學院,竹林佛學院之類,都是臨時抵制外界壓迫的護身符,既沒有別的目標,也不願意想辦法。招幾個失學的小和尚教教如是我聞,詩云,子曰,對于佛教有什麼好處。必然的,他們將與菩提學會,圓瑛的中國佛教會一樣,在時代高潮的衝激之下,沒落,淪亡,而存下的只有朝氣蓬勃,活潑潑地的新佛教運動。馬丁路得還不夠做我們的模範,我們要在三民主義旗旂之下,揭示佛陀犧牲無我的精神,外抗強敵,內化民賊,從自力更生的中華民族領土裏,完成世界大同的最高理想,建設人間的極樂世界。前進的佛教同人,團結起來!

 

 前路

現在要討論到如何完成新佛教運了。第一:新佛教運動要和全面抗戰,全民動員的陣容配合著,普通發動佛教同人參加實際工作,這對于國家,民族貢獻之大,上面已經說過不必再提。同時由于工作的陶鑄,經驗的鞭策,可以將佛教界內一般不正確的概念糾正過來,改少新佛教運動前途的糾紛;從而能夠訓練出一批新的幹部,滲入佛教團體的各個部門,為新佛教運動工作,也不是做不到。

辦法:根據去年在湖南工作的經驗,需要組織一個像中國回教徒救團後援會,中國基督教徒抗戰後援會之類的,全國性質的佛教徒抗戰團體。有了這,各地工作的步伐,才能一致,才能密切連繫,就是向國內外呼籲募款也容易有辦法;而熱心奔走的志士仁人,才不會引起頑固派的驚懼,歧視,以至于被攻擊毀謗。不過佛教界內死氣沉沉已久,各自為政則自古已然,單靠幾個大德的提倡,宣傳,不會有什麼作用的。譬如:湖南佛教徒抗敵後援會假定沒有胡越策動,趙恆惕發起,單靠我奔走呼號,恐怕連籌備會的影子也看不見。所以我誠摯地,熱切地期望著黨政當局,注意佛教問題,注意新佛教運動在抗戰,建國乃至學術文化上所可以發揮的力量。

有了全國性質的佛教徒抗戰團體,各省各縣,都可以依法組織起來。據統計,全國出家僧尼約百餘萬,各大小廟的財力,也並不能算貧乏。就單辦救護一頂吧,至少可以供給一兩個戰區的需要,何況精神動員的意義,比這還大得多呢?

第二:整理僧制。目前的僧制,非但違反唐代的辦法,亦且非佛所許可。其招致全社會的非難,真是理所當然。太虛法師的整理僧伽制度論,是前二十幾年的東西,有許多議論失了時代價值,須要修改。我以為整理僧制,應該確定兩個目標:1.生產化;2.學術化。

生產化是僧徒各盡所能,生活自給。絕對避免土劣式的收租放債,和買賣式的迷信營業。效法馬祖,百丈的自耕自食,或San Dona to Fra le Torri寺院的從事手工業,是最妥當的辦法。這樣,做和尚並不是一種職業,而也能參加勞動生產。對于社會經濟,關係最大,增加一般僧徒的健康,猶其餘事。寫到此地,我覺得目前一般僧徒之幾于完全無知無識,原因是在懶;懶則由于身體之不健康,吃現成飯有以致之。生產化增加了僧界的健康,把懶魔鬼從佛教界裏驅逐出去,則一切才有辦法。

學術化則恢復原始僧伽制度,使每一個廟都造成學術團體,而每一個和尚都是文化人。玄奘法師在印度學法的那爛陀寺,六朝慧遠法師所組織的東林寺,都是這種辦法。所以當時的佛教,能夠領袖文擅,而慧遠法師的師傅,被崇拜著,有「學不師安,義不經難」之語。(註十

跟著第一個目標來的工作是全國廟產的統制,跟著第二個目標來的工作全國僧尼的沙汰。這與抗戰建國的前途,關係非常重大。新佛教運動要在這裏替佛教,替國家民族打開一條路出來。詳細辦法,非此所能盡。

第三:整理教理。關于教理的整理,有許多人想做,在做,大都是考證方面的。我覺得至目前為止,佛教界內各種著作,都還沒有和當前的問題銜接。也就是說,沒有能夠用純正的佛理,明確地,簡單地,替人類解答科學上,哲學上,以及社會政治上的許多問題。這就需要新佛教運動者,在「體驗佛理」,服務人群之外,對于世界上的一切學問,都要有深切的了解才行。我在湖南工作停頓之後,籌備出國研究者在此。可是事情太大問題太多,決不是一個人一生一世所能做得到,所以目前最緊要的,是找一個新佛教運動的據點。有了據點,才能集中人材,分工合作。

至于全部藏經的整理,內學院現正籌彫精刻全藏,其成就當在大正新修大藏經之上,希望各界幫助他。此外如西藏,錫蘭,暹羅,緬甸等學處佛教的研究與繙譯,印度佛教史跡的調查,也有人在孜孜從事。而佛教內各個問題的窮源竟流,如:戒律的系統研究,小乘各部本末義的研究,大乘各宗義理與史實的研究,中國佛教史研究,都還沒有可以大書特書的成績。貧乏的中國佛教界,有待于新佛教運動來開墾的肥碩的田園呀!

話又要講到廣西省佛教會。他,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歷史,三百多會員,似乎夠不上做新佛教運動的根據地。可是由于他本身的沒有阻力,黨政界的開明,加上文化界的熱烈同情,我們想在這裏建立新佛教運動的基址。目前,假定能夠找到會扯的話,馬上可以集合一部分去年在湖南參加工作的青年同志,來完成佛青,佛救,佛 未完成的工作。同時想應用生產化,學術化的原則,組織一個實驗叢林,全國為佛教界之倡。其餘的工作,就可藉逐漸推進。但願各界人士以指導幫助我們!

(註一)墨子公輸篇
(註二)林語堂:吾國與吾民
(註三)柳詒徵:中國文化史
(註四)亞洲內幕第二十四章
(註五)The great French master’s essay on the religion of the Buddha in his life and letters
(註六)意大利社會經濟史
(註七)Katharine K.Green Martin Luther
(註八)世界文化史
(註九)海潮音第十五卷第九號
(註十)慧皎:高僧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