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讓

釋迦牟尼生在二千五百年至二千九百年以前,兩三千年以前的印度社會,當然與現代各國完全不同,與第二次大戰已經開始以後的各國更是不同。世界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在這變化之中,佛教救世度人的目的固然是千古長新的;而其所採的方法,則必然要隨著這種變化而發展新的適用。

在釋迦之世,印度社會釐然分為四級:第一級即最高級是婆羅門教的傳教士,第二級是封建貴族,第三級是商賈,第四級是農工。第四級之人終歲勤勞,而結果只是供養了一二兩級之人。釋迦幼時隨著他的父親白淨王遊於田野,止息於閰浮樹下,看見農夫辛勤耕作,又看見耕土出虫,鳥即啄食,深以民生之勞瘁為可愍,尤以眾生之互相殘食為可悲,遂深思冥索,欲求得一種解除這些痛苦的道理。後來他又目睹頭白背傴,拄杖羸步的老者,喘息呻吟,骨瘦顏黃的病者,和仰臥輿上,室家號哭相送的死者,這就更增加了他對於人類的憫惻。於是他就決計捨棄宮管家屬,出外求道,以期解救人類的痛苦。「我若不斷生老病死,憂悲苦惱,終不還宮」,這就是他離家出外時所發的宏願。

兩三千年以前印度社會的那些痛苦,到了最近帝國主義宰制世界的時代,尤其是戰禍臨到了全人類頭上的今日,不知更加廣泛和深切了多少倍。現在世界上十二萬萬五千萬人,是被二萬萬五千萬人壓迫著(國父「民族主義」第三講);而這二萬萬五千萬人又轉過來被其中極小一部分的人壓迫著。少數人有的是權勢和財富,多數人有的是辛勞和痛苦。論到這十二萬萬五千萬人,我們就可將中國做一個例來看。中國最近在一百年中間是做著各國的奴隸,每年至少要將十二萬萬元的財物,從各種不同的途徑進貢到外國去(「民族主義」第二講)。結果使得中國不得不將糧食送到外國去,而讓本國人民挨餓,或者甚至餓死(「民族主義」第三講);使得中國不得不將穿衣的材料送到外國去,而讓本國人民買外國進來貴的材料穿,或者就只可以挨凍(「民生主義」第四講)。這些痛苦都是兩三千年以前印度社會所沒有的。釋迦在那時看見了農夫耕作勞瘁,就發生出家救世之念;而現在則在一般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社會中,「農民在一年之中,辛辛苦苦所收獲的糧食,結果還是要多數歸到地主。所以許多農民便不高興去耕田,許多田地便漸成荒蕪不能再生產了」。(「民生主義」第三講)。釋迦如果生在今日,他所見的痛苦,一定會使他得到另一種更加深刻的印象。

然而這還都只是平時的情形呢。現在一大部份的人類已經捲入了戰爭的漩渦,其餘部份也都隨時可以捲入。炸彈,炮彈,鎗彈,戰車,馬蹄,刺刀,軍艦,魚雷,水雷,殺人傷人的氣和光,以及其他各種致人於死的工具,正在毀滅著人類和它所創造的文明。釋迦當日因為看見了鳥啄虫死,就發生了出家救世之念,倘使今日他能再世,更不知他要立下一個怎樣大的志願!

倘使釋迦能夠再世,他一定會看出那些專以殺人放火,姦淫擄掠,詐欺偷竊為職業的劊子手,強盜和賊,決不是說法所能感化的了,他們的佛性已經被他們自己和他所自定的規程殘賊到無可呼籲的地步了,他們的「馳聘奔逸,如大惡象」,「躁擾不住,猶如獼猴」的心,已經沒有降伏的可能,因為他們自身已經在實際上等於變成這種大惡象和獼猴了,對於他們已經沒有涅槃可以導入,因為他們已經死死地認定殺人放火,姦淫擄掠,詐欺偷竊,就是他們惟一可以接受的涅槃了。如果你還不相信而要去試一試的話,那末他們就立刻會給顏色與你看!你如果對他們去現身說法,他們的回答就是炸彈和馬蹄;你如果對他們作「獅子吼」,他們的回答就大炮;你如果要遊行教化,廣度弟子數千人,他們的回答一定就是跟蹤、報告、挑撥、造謠、毀謗、監視、檢查、恐嚇、綁架,非刑,和監獄。所以佛和佛徒用來度人的方法,對於他們已經無法適用。

那末這種方法是否可以用來救濟這些被壓迫和被侵略的人民呢?這就正是那些劊子手,強盜和賊所求之不得的。因為用這種方法所度出來的善攝情根,厭離五欲之人,就正是他們最容易進行屠殺,竊盜和詐欺的對象。我們不能單以度人的方法來救濟這些被壓迫和被侵略的人民,因為他們必須先有方法保全了他們的生存,然後才有從容受度的可能;除非讓他們被人屠殺,可算是將他們送入了一種「無餘涅槃」,讓他們被人竊盜詐欺,可算是聽他們進行了一種施捨。

那末怎樣才是目前一種有效的救世度人的方法呢?
站在中國人的立場,這種方法,就是抗戰和建國。抗戰是要消滅日寇一切殺人放火,姦淫擄掠,詐欺偷竊的行為,使中國人不做他的奴隸,使中國最後對於一切帝國主義者得到完全的獨立和解放。建國是要使中國完全為中國人民之所有,完全為中國人民之所治,其利益完全為中國人民之所享。站在人類的立場,我們要以抗戰來領導世界一切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使它們能夠完成它們的獨立和解放,使十二萬萬五千萬的人群能夠脫離二萬萬五千萬人的壓迫和侵略。這個目的要是達到了,人類的痛苦就解除了一大半。

歐戰在德義日軍同盟成立之後,由於這條陣線與英美陣線對立更加確定和尖銳的緣故,還要大大地延長和擴大。它會從歐洲,非洲擴大到亞洲,大洋洲,太平洋和東半球。它會將一切帝國主義者(最後就是美國)與大部分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帝國主義者的勢力範圍都牽連進去,而變成一個人類空前的大屠殺。我們目前還只看到這種屠殺,一步步向前的發展,而看不到它的結果。然而各交戰國國內的人民,已經在積極地進行著他們反戰的運動。這是一個停止戰爭,建立和平的動力。以中國抗戰為中心的全世界殖民地解放運動是另一個停止戰爭,建立和平的動力。蘇聯固守著它的中立政策,和平政策與要求殖民地解放的態度,是又一個爭取和平的動力。這次大戰就要在這三種和平動力的共同努力中宣告結束,不會再有一個或幾個最後勝利者出來收穫其成果,就目前大勢看來,一切帝國主義者都會捲入這戰爭的漩渦,而沒有一個會能夠倖免於滅頂。所以帝國主義者國內人民和一切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解放,已經顯然是一種可從這次大戰中爭取得到的結果。得到了這個結果,人類真正的和就已經得到了大半。

我國抗戰勝利和建國成功,及世界帝國主義總崩潰和殖民地半殖民地總解放的結果,足以使製造人類災害的原因,大半消滅,使人類能夠得到自由來以集體的努力,增進它真正的幸福。這樣釋迦當日所為惻然心傷的許多主要的痛苦,就可以逐漸消失。

許多人為的痛苦,固然可以因為其製造的原因消滅而歸於烏有,就是那些看來好似天生的痛苦,也可以藉著人類的努力而實際失其存在,因為人類自由的集體的努力是能夠使其一切要求逐漸實際得到滿足的。這種努力,在我們抗戰勝利,建國成功,及世界帝國主義總崩潰之後,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會實現的,而在釋迦之世則是不可能的。在釋迦之世為什麼它是不可能的呢?因為人類在那時和在那時以後兩三千年之間,是完全被當時人類的桎梏所束縛住的。釋迦和他以後的信徒,由於歷史的限制,不可能為人類解除這種桎梏,所以他們就只能努力於說法教人以善攝情根,厭離五欲,無所愛喜,無所好樂,無所貪欲,以期從他們個人的心中,爭取痛苦的解脫。現在歷史的車輪已經轉到了人類解放的時期,痛苦已經可以從合力滿足人類的要求上面來求其解除,所以釋迦救世度人的方法,到了現時,必然要隨著歷史的演變,而發展其新的適用。

這新的適用,就是如上面之所述,要爭取各帝國主義者國內人民和世界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解放,藉使人類有以自由的集體的努力來滿足其要求的可能。這種要求的逐漸滿足之時,就是人類逐漸入於涅槃之日。
所以我們可以說:我們救世度人的方法是要從抗戰建國著手;而我們的目的,則是要登人類於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