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近學術界有二弊，一曰橫通，二曰抹殺。橫通者強人以就己，說愈多而學愈無；抹殺則棄智任情、劃地自限，唱愈高而距理愈遠，皆非文化前途之福。治唯識學者亦然。

　　唯識之唯有三義，「不離」，「特殊」，及與「唯獨」，而「唯獨」為根本，「不離」「特殊」皆其筌蹄。或者乃謂一切法不離識故，說識名唯；非謂唯有識故，方置唯言。又謂：識能了境，力用特殊說識名唯，非唯獨義。（考韓清淨十義量熊十力新唯識論等）執指棄月，數典忘祖，何有于佛學？于是無著攝論之後以至于世親護法，皆為佛法之罪人。

　　夫獨尊能變（即識），佛佛道同，經論明文，未堪抹殺，設以為不然者，據理駁斥，蹴而棄之，則？未為不可，乃必曲為之解而自以通，竊為明達者所不取。爰憶舊聞，略為證引，所以顯示佛家之本來面目，為學術界作參考，非有所憎愛于其間。

　　佛在世時，尊者舍利子所造集異門足論三法品第四之三云：「三欲生者，有諸有情樂受現前諸妙欲境，謂人全天一分；或樂受自化諸妙欲境，謂樂變化天；或樂受他化諸妙欲境，謂他化自在天，樂受自化者，謂樂變化天，造作增長如是類業，彼由此業，隨所受樂化作種種男女等事而自娛樂，謂若天女化作天男而自娛樂，若諸天男化作天女而自娛樂等。樂受他化者，謂他化自在天造作增長如是類業，彼由此業、與諸他化自在天，雖同一類身而有勝劣，諸下劣天子，化作種種色聲香味觸諸妙欲境，令高勝天子于中受用。」又佛在世時，尊者大迦旃延所造施設足論因施設門第十一云：「佛所化人，妙色端嚴，語時能默，默時能語，而彼聲聞所化之人，雖復色相端嚴，然能化之者語即能語，默即還默，不自在故。問：所化之者，可說具四大種或不具耶？說所造色或不說耶？答：具四大種，說所造色。」又龍樹所造大智度論卷六云：「問：不應言夢無實，何以故？識心得因緣便生，夢中識有種種緣，若無此緣，云何生識？答：夢中見人有角，或身飛虛空；人實無角，身亦不飛，故無實。問：實有人頭，餘處亦實有角，以心惑故見人頭有角，實有虛空亦實有飛者，以心惑故自見身飛，非無實也。答：雖實人頭及角等，但人頭生角者妄見。問：或餘國人頭生角，答：若餘國人有角可爾，但夢見此國所識人有角則不可得，以是故夢中無而見有。汝先言無緣云何生識，雖無五塵緣，自思惟念力轉故法緣生。若人言有二頭，因語生？，夢中無而見有，亦復如是，諸法亦爾，諸法雖無，而可見可聞可知，如俱說如夢如幻，如撻闥婆。一切諸法，亦復如是，以是故說諸菩薩知諸法如夢。」又卷二十九云：「三界所有，皆心所作。何以故？隨心所念，悉皆得見。」是皆心能變生大種，造色，亦即世間所執之外境，一切皆由心造之明文也。

　　增一阿含經卷九十云：「心為法本，心尊心使（此謂心為尊故使役一切）。」又雜阿含經卷三十六云：「心持世間去，心拘引世間，其心為一法，能制御世間。」是皆獨尊能變，又以之統攝諸法之明文。其餘如大般若經卷三，卷三百七十九，卷一百九十六，卷四百○二，華嚴經卷七，卷八，卷十九，涅槃經卷四十，中論觀顛倒品（考吉藏中論疏卷二十二，百論疏卷十）等，皆說一切唯心造，而猶可為常徒之所附會，故不具引，今且本此以論世親護？等之唯識義

　　成唯識論卷一云：「蘊處界等相，皆依識所轉變而假施設，變謂內識轉似外境。（述記云：相分體性雖依他有，由見變為故名唯識。此相分體實在于內，不離于識，妄情執為似外境現，實在內也。）故心心所決定不用外色等法為所緣緣，由此應知實無外境，唯有內識似外境生。是故契經伽他中說；如愚所分別，外境實皆無，習氣擾濁心，故似彼而轉。」（述記云：引厚嚴經頌證法唯識無心外境，由妄習力似外境現，實但內心。）此明宗段文也，轉似之言，最難得其確解，茲為決之。夫心心所既決定不用外色等法為所緣緣，則相分影現，決定非如鏡中之影，必待當前有物而後始現，故似者，非似外境之謂也。似既非似外境，即無外境可得而似，則轉似者，轉變而宛爾有境現也，故稱之曰內，夢中宛爾見有由河大地，夢者不知其變現之由于自心而執取馳求之，是為似外，似外非外，實即內境，內境由見變為，故名唯識，唯識者，唯獨有識也。（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