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志

    洪儲
  洪儲字繼起,號退翁,興化李氏子。父嘉兆,志士也,甲申之變,誡其子曰:吾始祖咎繇為理官,子孫固氏理,其後以音同亦氏李,今先皇死社稷而賊乃李氏,吾忍與賊同姓乎,吾子孫其復姓理氏。先是中州李鬯和恥與賊同姓,上書請改理氏,嘉兆暗與之合,天下傳為二理,洪儲早歲出家,師三峯為高弟,主蘇州靈巖寺最久,感其父之大節終身,不忘故國,丙戌以後,東南諸遺臣濡首焦原,相尋無已,而吳中為最衝。洪儲厚重不洩,為人排大難最多,人不盡知也,辛卯竟被連染,諸義士爭救之,久而得脫,好事如故。或以前事戒之,則曰,自反無愧,即有意外風波,久當自定。又曰,憂患得其宜,湯火亦樂國也。吳中高士徐枋〈字昭法,號俟齋,別又號澗叟,雪床菴主,故少詹事徐文靖公長子,與宣城沈耕岩,嘉興曹端明,稱海內三高士。〉歎曰,是真能以忠孝作佛事者!枋生平耐寒飢,不肯納絲栗之餽,顧獨於洪儲有深契,自稱白衣弟子,洪公時其急而周之,無不受者,嘗曰,退翁是西竺國中所謂大人者也。嘉禾吳鉏有大志。一見歎曰,軍持死中有此老。吾輩豈不愧死,居吳既久,明發之墓,至老弗衰,乃築報慈堂以祀其父,晚以南岳之請,主講福嚴寺,吳人惟恐失之,居三年復迎之歸,著有樹泉集,孝經箋說,金祖與曰;易機之交,諸遺氏多隱於浮屠,其人不肯以浮屠自待,宜也。退翁本國難以前之浮屠,而耿耿別有至性,遂為浮屠中之逸民,以收賸水殘山之局,不亦奇乎,徐枋曰:退翁在沙門凡四十年,國變後,每年三月十九曰必素服焚香北面揮涕,二十八年如一日,是何為者。

  巨贊按:弘公所著南岳單傳記自述云;退翁弘儲禪師,出通州李氏,父孝敏先生,諱嘉兆,母高師,乳名曰金。七歲聞祖母學佛之訓,切憂生死,不樂章句。歷住台州興化靈石天甯瑞岩,蘇州靈岩堯封虎丘,淮陽龍華,秀州金栗,南岳福嚴諸剎。行世上堂語錄四十卷,廣錄六十卷,餘錄三十卷,樹泉集報慈錄甲辰錄各十卷,雪舟集二卷,浮湘錄五卷,南岳單傳記五卷,南岳勒古一卷。又息柯居士楊翰歸石軒畫談卷八敍徐俟齋事略中,附弘儲復徐昭法書有云:「……我嘗言古今無不情之佛菩薩。山僧識廉恥,知痛癢者,倘昭法阿所好,必摘其長而忘其短,不免逢諸方之怒,以累昭法,在今日無廉恥不識羞者多故,唐宋佛法盛時,唱道者剎竿相望,諸宗師豈盡皆賢,然有畏忌,不敢忘作,有一不善言,公論屏絕。二三十年來,變易祖法,何嘗有一點正知正見,小民不足論,卿大夫亦從風而靡。昭法愛我,自領意於語言之表也。」此固指當時宗門派別之爭言,而其肝胆照人之處,猶詔然於字裏行間。又澗上徐先生祠堂記亦云「子竊欲增置栗主合食於先生者得三人焉?其「曰南岳大師儲公。……蓋先生之得安於澗上也,皆儲之力,儲之賢,先生集中言之,不一而足。」其為當時賢士大夫所推崇如此。

破門
  法智禪師號破門,即包爾庚,字宜壑,松江人,明進士,國變後為僧,結茅下火場,名其庵曰石浪。工草書,有詩名,與湖廣按察副使彭而述,及廣西按察使黃中通友善,嘗訪中通於桂林,著有石浪破門詩集,其詩有云:朝衣脫却著僧衣,倚杖柴門送落暉,鷗鳥也知機慮盡,隨波來往不曾飛,可以見其志矣。

  巨贊按:破門大師南岳雜詠詩二絕云:踏盡雲根問路忙,春風陣陣野花香。無心石上觀流水,不覺穿雲到草堂,此地多奇不問年,石生雲霧樹生煙,週圍樓閣松兼竹,一帶青山畫裏天。可以想見其高逸清勁之風骨。
   
大錯

      大錯即錢邦芑,字開少,丹徒人,事桂王官至都御史,鼎革後,髠髮為僧,大錯來嶽時悟破門,相對三日夜無言,己,相持而泣,彭士望與大錯書有云:「三十年故人,彼此此無恙,相去寥廓,好音茫然,特意中時時一大錯師,壁立千仞,煨芋擁爐,凌峯觀日,望蒼梧而叫虞舜,俯湘流以招屈平,萬狀悲涼,消歸無際,此時求其為儒為釋,為古為今,為聖為豪,為仙為佛,了不可得。」王楷重修錢大錯和尚墓記云:「墓為和尚,宣和尚修之,非儒者事也,而何以修之,蓋和尚而非和尚也。非和尚仍以和尚稱之,明其非和尚不足以成其志。和尚為誰,明季御史錢公也,公諱邦芑,字開少,丹徒人,由翰林宦御史,播遷于黔,為孫可望所縶,欲官之,不從,遂為僧,自號大錯,寄寓武陵,與門人講易,後居衡山,永州劉守,寶慶李守皆聘修郡志,卒于?歸柩于衡,葬于集賢峯下,前邑宰曾修其墓,歲久傾圯,人多以和尚忽之,無復修者。趙梅里司馬,好古士也歲甲戌,主講集賢書院,墓近在集賢院前,因鳩資重修,墓制仍舊,外增砌墻圍,以禦畜牧,示堅也,誌以碑,示不忘也,題以大錯和尚,示本志也。適楷遊岳至此而工告竣,夫以錢公之遁跡緇流,託骸異地,固不料數百年後,尚有為之修墓者,而梅里以寒儒為人師,無守土責,乃于人所不經意者獨任其勞,使古跡不致湮沒,其用心亦良厚矣。雖然,修錢公墓,非專為錢公也,所以愧當時之當為和尚而不為和尚者,勵氣節而維風化,顧不大哉。」

     巨贊按:大錯和尚嘗本郭忠恕佩鐫  李文伸字鑑諸書為他山字學,考所知錄,其實受御史,乃以諸生上書,得當上意耳。所言慷慨明爽可聽,特為上所信任,掌院學士熊開元雖以資格限之而引起諸御史之合疏糾彈,致自乞休,方鄭芝龍之猶為上所恃也,都督陳謙與之通,久住三衢,徘徐閩浙,造成舉足輕重之勢,以遂其挾制之謀,邦芑劾之,歷其在衢奸淫不法諸惡狀,遂下之獄,鄭芝龍為行賄五千金于邦芑,請免謙死,邦芑聞于上,遂决意殺之,即命邦芑監刑,其為上所倚重如此,又其甲申忠佞紀事一卷雖寥寥千餘言,而于忠佞之間,秉筆直書  詞嚴義正,過于董狐。第二項記遯跡之臣曰:「美明哲也。君子不輕責人以死,死亦誠難,第能不投款。不報名,比跡緇黃,埋名樵牧,庶幾有不忘故主之恩焉。」持斯言以衡量古今來之賢與不肖,庶無所失。

    正志
      正志一字蘖菴,嘉魚人,即熊開元,字魚山。以進士官給事中,直諫被廷杖,下詔獄幾死,國難後,事桂王,官至大學士。明亡,披緇入南岳山中,初事退翁為執爨事退翁一見輒歎為非常人,後終于華山。

     巨贊按:正忠天啟進士,由吳江令取給事中,坐事貶,久之,復起,遷行人司副,時首相周延儒姦貪,開元極論之,廷杖遣戌,今民間所傳黃蘖和尚之預言,傳即正志所作。

    一念
     一念和尚,上元人,世襲指揮使。鼎革後,祝髮于南岳,後住新甯之放生閣,鄧鹿崖與為方外交垂三十年,嘗稱其豪俠曠達,直欲一栗世界,杯塊湖山。一念示寂後,鹿崖哭以詩,付其徒性潤等勒為一卷,微人題詠。    

南雲行脚
     南雲行脚,本姓陳,名五葢,字逸子攸縣人,明諸生,父來學,殉寇難甚烈。逸子痛君親之難,祝髮為僧,稱行脚,又號衲拾殘。一時名流如錢牧齋吳梅村多與結方外交,嘗遊南岳有入岳詩云:依杖入青冥,幽草沾襪泥。中懷無間隔,文化相委蛇,病餘筋力怯,同行笑衰疲,興高一往深,私心實在茲。未測岳廣大,先此試嶇崎。雲物相冶化,澹澹生多姿,中天白日麗,不辨雲所為。路旁趙宋字闇闇發深悲。萬狀來廣漠,浩歎終難持。盡力事攀援,內蘊無所施。又有雷祖峯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