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香港客居期(1949.7.6~1953.2.43年7個月)

 

長老在香港,雖也隨緣弘法,但長老形容這期間「心身不安的生活,不能修學,亦不能弘法,苦悶!」

1949(民3843

△五月共匪渡江,京滬相繼失陷。法師知大勢已去,乃於端節前夕,召開寺務會議,作應變措施。應遣散者遣散,該分用者分用,一一交代付託完畢,即於端節後偕同學生靈根法師離寺,經衡陽、廣州而抵香港,以避亂。[1]

△七月六日抵香港,初至正覺蓮社,後往青山法界茅蓬定居。

1951年6月13日記,致趙恆惖長者書:「道安來港,初住青山同鄉證無上人之法界茅蓬。去年元月,因生活問題,遷移到元朗妙覺園。其間並住澳門五個月及芙蓉山三個月。

……道安所以逃離大陸匪區者有二:一、三十八年四月,當南京淪共時,南岳人心惶惶,四鄉土匪蜂起,綁票殺人,日有數宗,鄉下有錢之士紳被殺者,已有多人。并謠言要綁靈濤、定超、道安之票。全山僧侶為之担憂不已,均勸安等三人早日離開南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加之該時國立師範學院內,共匪潛伏份子,趁此機會搗亂,派代表五人向祝聖寺逼借稻谷三千担,來勢兇兇,了不可當。道安此時除應承儘量設法籌辦外,後二日,將祝聖寺自清時代,至三十八年所有收入開支全部帳薄收據搬出,邀請南岳所有各公法團、學校、機關、地方士紳到祝聖寺開會,加以清算帳目,以免南岳淪陷共匪枉殺僧侶。經過此一場清算行動後,捐借之風稍息。結果,國師仍借去五十担稻穀。由此諸端,足見當時社會之混亂,等於無政府、無公理之情形。至今思之,不寒而慄。此為道安離開南岳之第一因緣也。

其次為道安十餘年來,妄想欲赴日本考察佛教動機,有以下十一點:

一、親近德學兼優,修證有素之顯密大德,研究密宗及各宗教理。

二、搜集我國歷朝流入日本各種佛學孤本,著述文獻。

三、研究日本佛教由中國傳入及發展史,近半世紀由西藏、錫蘭之傳入。

四、收購日本所有最完整之藏經、圖書、法器等。

五、考察日本佛教徒之愛國與救國情緒之行動如何?

六、考察日本佛教教育發展情形及佛徒所辦社會、教育、文化事業之概況與經濟之來源等。

七、搜集日本自九一八起至一九四五年投降時止,其佛教徒在國內外究竟作何工作?是否有助其軍閥之侵略行為,而違反佛教救人救世之慈悲精神?如確實有,報紙雜誌可作證據。

八、研究日本民治維新以前及以後之佛教有無不同之點。

九、日本佛教與神道教及武士道精神之關係區別何在?

十、日本佛教之組織與制度,與中國、錫蘭、細甸、進羅、西藏、印度各國佛教寺院制度之比較研究。捨短取長,以便他日政府返回大陸時,作為改良中國佛教之借鏡。

十一、其他如戰後日本佛教教育,文化事業,各宗匠及出版近況等。

此為道安離開祖國僧海──南岳,欲趁此機會出國之第二因緣也。」(《道安法師遺集》六,p.615-617)

△隨後印順、法舫二法師,亦相繼抵港。

△七月二十三日,請優曇法師講暹羅等佛教徒禮拜與著袈裟等儀式,欲著原始佛教服裝。以為中國化之中國僧服,固為莊嚴,而且殊於俗,然覺色調不和,頗厭之。

1949年7月23日記:「此次到港,每次由青山出,皆到優曇法師處。前晚請講暹羅等佛教徒禮拜與著袈裟等儀式,彼教禮佛、披衣二事。予欲著此等原始佛教服裝之裝束,彼即送予一套由暹羅製回衣裙一套。予甚喜僧服。中國化之中國僧服,固為莊嚴,而且殊於俗,然覺色調不和,頗厭之。自後,當著黃衣──原始服裝之袈裟。」(《道安法師遺集》五,p.224)

1950(民3944

△法師與弟子靈根法師,皆住青山證無上人之法界茅棚。其處背山面海,環境幽靜,惟房舍、過於狹窄,不適久居。二月二十五日移錫元朗妙覺園,住持為本密比丘尼,住眾有優婆夷寬慧等十人。每逢週末,赴跑馬地香海正覺蓮社為週末念佛會講淨土法門,講稿多在華僑日報發表。

△法師出家二十四年以來,以此一年較為清閑。然每念祖國河山,淪入鐵幕,民遭塗炭,教被摧毀,偷生海隅,度殖民生活,心甚鬱鬱,唯以詩禪安命。

△當選香港佛教聯合會理事兼秘書長。

△十月報名參加英文學習班,作初級學生。為英文弘法作準備。

1950年10月27日記:「荃灣舊街十七號B有湘聲君,主辦勵進英文及數理專修班招生。我化了一元報名費報了名,又繳元,一月的月費,加入第三C組作初級學生。這一組一共三人,兩個小到十五歲的上海小孩,他們已學好發音與拚音的三日工作,并開始第二課的課程了。我今日去,無形中已覺趕不及,好在同住的牟君可以為我補習。湯瑛、曇鉢等,均認為予好學有勇氣。而智輪、智岳、智芳三人倒覺得四十多歲的師父,還去同小孩學字母起之英文,不免有點那個。我久有此決心,但沒有機會,此次如無他變,宜苦學。每週五小時,下午七時至七時四十五分止。幸距山不遠。李君自云,浙江杭州人,曾浙大歷史教授,又任貴陽某中學校長。淪陷後,怕共黨清算,即到香港,為元朗某中學辦理一切備案手續完備,即被減薪。本來原校長許以教務主任職,每月薪金三百元,減為一百八十元。辭該校職務,以一百八元作資本,購三講桌,黑板及租房子,現有學生六人,我是其中的一個。分ABC三組,A組十五元一月,B組十二元一月,我乃C組,十元學費一月不算貴。」(《道安法師遺集》五,p.404)

△法師生活極困,曾身無分文達已二十日,又需匯款接濟大陸的父親──彼岸和尚。乃告覺光、優曇二師,自後凡有佛事願意參加。自嘆:「從今破『寧坐蒲團饑餓死,不作人間應付僧』」之戒!環境迫人,無可如何耳!」(參見《道安法師遺集》五,p.422)

△11月起,於正覺蓮社開示淨土法門。

1940年11月17日日記:「晚正覺蓮社規定星期六念佛會,請予開示,臨時擬「淨土法門在科學上之根據」。內分二大節:一、根據天文學之證明決定有西方淨土。二、根據物理學之證明念佛者絕對可以往生淨土。因今日科學發達,知識分子多輕視譏毀淨土為迷信之舉,或為消極厭世之舉,一併說明之。同時禪宗與三論宗對于理性念佛之淨土法門,加以說明。

1951(民4045

△仍住妙覺園,日為信徒講經,聽講者三十餘人。間亦至觀音山講經。此期間與優曇法師時相過從。

△二月十三日起,方便掩關三個月,一則修養身心;一則集中意志,專事於讀書。每晚禮佛一百三十拜,持誦無間斷。

△1951年5月26日日記:「華僑日報載:本港新聞,跑馬地正覺蓮社作第五十次週末念佛會,請南岳佛教學院院長道安法師作學術性講演,講題為「佛學中二道之比較研究」云云。今晚來此念佛者有了如盤等十餘人。予講演時間,一點二十五分鐘,茲錄大意如后:

人生無論智愚不肖,貧富貴賤,男女老幼,統治與被統治者,皆不能無痛苦,所以釋迦牟尼世尊,捨皇位如敝屣。孔子說:富貴於我如浮雲。凡此種種,莫不在求其心之所安,離苦得樂而已。釋尊為達到徹底的離苦得樂之究竟目的,所以毅然決然而出家學道。吾人學佛之意志,亦莫不在求離苦得樂之道也。佛學中關於離苦得樂之方法與過程,不出自力的解脫與自他力兼施之二種,因此龍樹所作十住毘婆沙論第五卷易行品中,專明自他力之易行道法門者。該品明十地中之初地後,修行之退轉,難行道則難免艱困不退轉;易行道則全憑彌陀與自力方便求生淨土,則一生取辦,不致退轉。此種不退轉之方便易行道,為淨土中數千年統治中國佛教信徒之一大勢力。就普及言,整個一千一百二十萬平方公里,凡有井水飲處,皆知阿彌陀佛之名。淨土宗傳播之廣,入心之深,於此可見一斑。學佛本大丈夫事,即孔子所謂:「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之工作,只不過一世而己,學佛人則不然,學佛人之意志是誓願,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在時間上,如三大阿僧祇刼。在階位上,要經十住、十信、十行、十回向、十地等五十二位。如上萬仞高山,須一步一級,慢慢地往上爬。在修行方面,要難行能行,難忍能忍,難捨能捨的六度萬行,實行與自心及外環境作殊死不屈的犧性奮鬥精神,才能達到解脫的目的。而且這麼遠久的目的,實在是難得可怕的。例如七地菩薩的忍辱與捨心,是經二大阿僧祇到的鍛鍊,但因八地向他乞眼之故,尚退道心,可見菩薩道之難!何況我等凡夫呢?所以十疑論去:「於五濁惡世,無量佛所,求阿鞞跋致,甚難可得,蓋言娑婆塵境粗強,五欲障蔽,難於入道,故名難行道。」法華經提婆品云:「智積菩薩言,我見釋迦牟尼如來,於無量刼,難行苦行,積功累德,求菩薩道,未曾止息。」由此種難行之道,而逐漸進級入解悟之階位,猶如由香港陸路步行到北冰洋,恐怕百分之九十九會中途而廢,或死於非命。我國六朝時代大德高僧到印度取佛經,猶有「去人成百歸無十」之艱苦死亡,況成佛耶?此之所謂難行道。反之,而以信願行具足,并宣揚佛法,清淨戒行,全憑彌陀願之他力與自念力之合作,得速至不退之解脫,一生取辦,但得一生淨土,即不退轉。此種說法,恰如渡海有船,由空中有飛機,由陸路有火車、的士者然。為能由香港乘飛機去北冰洋,現雖屬探險之性質,然其在時間與空間之縮短,在經濟上而論,誠不可以道里計了。十疑論:「謂憑信佛語,修行念佛三昧,求生淨土,復乘阿彌陀佛願力攝持,決定往生,故名易行道。阿彌陀經云:「極樂園土,眾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大品經云:「不退轉故名阿鞞跋致,是人不為諸魔所動,更無退轉。」教行保證六曰:「於安養淨土,入證果名淨土門,云易行道。」十住毘婆沙論易行品云:「至阿惟越地者,行諸難行,久乃可得……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地者……有易行之道,疾得至阿惟越地方便者,願為說之。」此品說至初七不退住之道,有難易。易行品示其易行之道,別說阿彌陀佛之救濟也。

此法雖易行,但在今日科學實驗時代,確又成為易行難信之法。此不但在今日如此,無量壽經云:「若聞斯經信樂受持,難中之難,無過此難。」謂信受無上之妙法至難也。世間善惡等因果雖屬難信,若較一大乘深理猶易信。而凡夫成佛速疾之自力,禪宗與乎他力念佛法門,尤為難信中之難信也。」(《道安法師遺集》六,p.592-594)

△九月七日,台灣定七月十二日為國恥日,因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華民國是盟國,亦是四強之一(英、姜、華、蘇)。該日英、美二國與日本簽訂和約,不邀請中華民國參加。[2]

△日本和約的簽署完成,亞洲的反共堡壘樹立起來了。[3]

△中共承認班禪喇嘛為宗教領袖。達賴則僅保留為西藏政府元首名義。

△九月十八日,讀《兩宋思想述評》佩服王安石「天威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倡變法的激烈的行動與思想,實為千古第一人。法師久有革新中國佛教的想法,請此書感觸尤深。

1952(民4146

△仍住妙覺園。

△為香港正覺蓮社編輯一○八週末念佛會紀念特刋。

1952年6月18日日記:「覺光法師已向印順、倓虛二師徵文,為紀念百○八週末念佛會出特刋,並請余任編輯。」(《道安法師遺集》六,p.868)

覺光法師〈獅子吼威震八方〉:「由於大陸形勢的急遽變化,道安法師來到香港宏法,暫時駐錫元朗妙覺園。……他來蓮社講經說法,啓發社友精進念佛,受其感化者日益增多。並為蓮社一百零八週念佛會主編紀念特刋,以文字般若宣揚淨土法門,廣結法緣,影響至深且巨。」(《獅子吼月刋》第26卷第1期p.17,道安長老示寂十週年紀念專號,1987年1月15日出版)

△九月二十九日,世界佛教聯誼會第二屆大會,在日本東京召開。

△兩年以來,在臺弟子李執中等申請入臺失敗,法師不再打算入臺,想在香港組織「潮音佛學研究社」,並開始擇地建。一則可以安慰與供養父親,再則可以多獲得大陸上共匪的殘酷事實。[4]

△十一月三十日(農十月十四日)彼岸公往生。

1952年12月7日日記:「今日共收到八封信,其中一封是家信,係吾堂兄茂樟寫來者,報告余血師已於古十月十四日寅時逝世了。余閱及此,以下就不能閱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吾痛恨千里之外,二日一夜的路程,無法返鄉奔喪!吾痛恨共黨之限吾於祖國之外,使吾無法以奉甘旨與煎湯藥,有失人子之道,夫復何言?余父之死,十分之七為環境所逼迫,十分之三是老病。余父在四年前,上下十里峯頭走山路其健步如飛,尤快於余,在匪區統治三年之內,第一把他二座小廟與田產奪去,第二全縣寺院多為共黨摧毀,一切僧尼盡陷於饑餓線上,彼所以憤恨者,非自身之寺產被奪去,而在全縣僧尼之生死存亡無法以救,此為其致死之最大原因。次為佛教,次為家中人不和睦,再次才為個人之憂也。茂樟兄函,係別人代筆者。謂吾父遺囑要火葬,現停棺在堂,準備七日即行火化。並有數位出家人在吾家為吾父誦經。唯最可痛者,即吾父自九月二十六日開始患病之日起,至逝世時止,滴水粒米未進,八苦交煎,至於此極!……為什麼一病十九日之久,從未言及延醫服藥情形?……嗚呼!吾讀茂樟來信之時,正是吾父法身火化骨冷之時矣!嗚呼!吾恨屬極!」(《道安法師遺集》六,p.984-985)

△十二月八日,李執中終於將臺灣入境證寄來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靈根法師先往臺灣。

 

[1]

[2] (《遺集》六p.690)

[3] 參見《遺集》六p.691-692

[4] 參見《遺集》六p.948